“呵，地府可管不了，不過是奉命行事，至於這鬼王，是我們走眼了”他擡袖，善惡簿翻了幾頁，“他不是我們放出的惡鬼，是有人換了”

“真是…..”她回身滿目冷色，轉過身來，卻見她頹美的面上出現大片紅痕，自額角到眼一圈，仿佛被火燎，不像是與惡鬼鬥法所傷，看得道人心驚。妃見轉眼看道人，“那金剛杵，是地藏菩薩明珠所化，他跟著我，不過也是受它影響，是誰安排的，自然不用多說，至於這裏…..”

“等等”道人有些糊塗，“這金剛杵，我是因為他所以才跟你一路？”

“話不說絕對”妃見搖頭，“這是誘因罷”

冷面判官嗤笑一聲，“你本可以不來”

“是啊，我本不用來”她向天微仰，再不看一眼惡鬼，“一闡提，永不成佛”

“所言極是”

道人只覺眼前恍然，紅衣一晃，便沒有知覺。隔日醒來，他身處幽幽綠林，幾只烏鴉站在枝丫上圈圈圍繞看著他，那頭老驢，就在不遠處吃草，見他醒來，擡眼看了看，慢慢走過，那紅衣女子好似是半年來一個夢，只留一封書信寥寥幾字道：老驢送君，再見君，必定送上一壺好酒，對酌天明。

那草原蒼茫，卻一人一驢轉悠，紅衣鴉發，哀色頹美，她卻沒去拿那壇酒，走了許久，又回了燈鋪，隨身老驢卻被妃見送走，“你知你老友在何處，不如去尋他罷”。到了小巷，依然夜深，玉古只是靜靜點香，又摸索起佛偈凹凸，“回來了”

“東淺的酒呢”

“你喝完了”

“玉古，我在路上遇見一人…..”

一香燃了四十五年，三十年前由中原關口處，疫病蔓延，洪荒遍野，連他們所在的小鎮也無法避免，但大多熟悉的人避過災禍，回來東扯西聊，聊到疫病惶恐，談到亡者唏噓。

玉古依然在原地開燈鋪，卻沒人覺得奇怪，仿佛理所應當。雜貨郎周家生了個小子，子承父業，這條街，又多了個周貨郎，可是門口擺著攤子的婆婆很久之前就不來了，許是死了，那日故友東淺，又釀了酒，看來像是有事所托，妃見味拍開封泥，忽的想起一人，瞇眼道，“玉古，還記不記得我出去時認識的道士在哪裏”

“華山”她又燃香，“你可是忘了，你還要找崔大人算賬”

“哧….”她嫌棄擡手，“臭小子框我去哪，還真是煞費苦心”

玉古不語，揭過一頁

“不惜毀一人仙緣，也要給我看看當初我做的事”妃見挑眉，“玉古，崔鈺怕是心悅於你”

“恩”玉古應了一聲，又揭過一頁。見她一點波瀾不起，妃見終是惡意笑起來，拍開封泥，飲下一壇，酒水濕了衣襟，“可笑….”

“你這次，要去華山”她開了口，“若是不願在牽扯，一面就可以了”

華山很冷，一時間天地敷上一片皚皚白雪，凍土外裹著晶瑩的冰，道觀，就在那上面，無視眾多練劍念經的弟子，在一片道可道非常道的童聲之下，走過太極陰陽魚的廣場，可笑的是，廣場上兩頭老驢悠悠然，奇的是，老驢不怕寒，而掌門的四十五年前帶回便是這樣的老態，四十五年依然如此，室內只有一人，白頭垂老。

“道士，我又想起陰山那壇酒，但是友人贈酒更好，拿了便尋你”妃見看著眼前淡然的臉，“莫不是修道久了，還是，忘了我？”

“非人”聲音不似當年清朗，她也沒能從哪蒼老的面上找到清雋的風采，“其實你說的那些洪荒之事，我信”

“我本以為，你歷經那樣事情，會參悟更多”

“我有心結，結了四十五年，亦不願解開”

一壇酒盡，一夜風雪。

華山的岳真人去的突然，龍虎山，茅山，閣皂山都派了弟子過來吊唁。真人房旁邊是一株粗壯的松樹，暗色的綠和白的刺目的雪色忽的有一抹紅影，妃見看著人來來往往，黑白無常早就帶著人走了，她漠然看著葬禮，灌下最後一口酒。原來小道士姓岳，他叫什麽來著，妃見才恍然想起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他的名字。

紛紛擾擾，又是一場雪。

她帶著微涼氣息歸來時，卻見崔鈺站在燈鋪外，看那煙霧繚繞之下一抹恬靜身影，皺眉，“你還是不知錯麽”

“崔大人若是把這話換做普通關心，也許玉古會聽得明白些”她提燈而來，散盡風月，巷內無聲，崔鈺轉身負手而去。

妃見入了門，走到哪屏風後，兀的說，“玉古，替我焚香可好”

玉古翻動佛偈的手一頓，淡淡應了聲，進了裏屋，等她出來時，那圓桌已經被換成紫檀嵌冰梅紋炕桌，她手托一張紫檀木托，上面三三兩兩擺著香具，顯然是和平日扔顆香丸不同，用矮桌置爐，與人膝平。

她先將特制的小塊炭燒透，放入香爐中，然後用細香灰填埋。在香灰中戳些孔，再放上瓷片制隔火盛香。素手捏起香丸，借這炭火微薰，緩緩將香氣散發。香不及火，舒緩而無煙燥氣，卻自香風裊裊，低回悠長。香丸焚起，那只捏過香丸的手申前試火氣緊慢，香煙若烈，則香味漫然，頃刻而滅。“幾度試香纖手暖”，不過如此。香味正好，不烈不淡，但她焚香時，手法自然，自悟禪意，時間長久，香味散盡，她素手再捏，撚一枚梧桐子大小香丸，在點入香爐，本是引人暇思綺想，動靜之間又見佛性。剛添了香丸，香味烈了些，她又取起隔火，填灰又放下

“一雙十指玉纖纖，不是風流物不拈”，妃見閉眼，眼睫在面上投下驚心動魄一道影子，“紅袖添香”

“我還沒嫌你未凈手”言下之意，是嫌她太過嘴碎？妃見又低笑。

“玉古，你還記得阿難尊者愛上過的女子嘛”妃見輕嗅那香，“後來，為了她，他化了分 身，讓那個分 身去愛人，他就成了佛”

她沒回應，素手撚香。

“你說，成佛究竟有什麽好的”

“妃見，你總是愚妄”玉古聲音雖輕，但內容卻見血，“你之砒霜，彼之蜜糖，又緣何想那麽多”

“是了是了”妃見搖搖頭，眉眼在暗香浮動間模糊，“我又何嘗不知…我只是想問問他….問問他，成佛有什麽好的…”

玉古手一頓，香瞬間濃了許多，又撥開慢慢溫，“何苦…”

“很苦….”她起身回去，“我貪戀回甘罷了，就算清楚，那杯茶冷了，我還是想去尋那采茶人….至於以後…”

紅衣拖曳，向內室而去。

“我從未想過以後”

#####埋線戰戰兢兢，生怕自己忘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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